其舞家位於五條和六條中間地段，而且還是在最中心的位置。曲曲彎彎的進去，巷子的盡頭便是歸處，提前下了車，一瘸一拐的推車前進。可沒走幾步，自行車就被柯永貝給接過去了。

“車鎖了？”其舞皺眉。

“是啊。”

見對方沒有任何異樣，其舞支吾著開口：“其實，你可以在那裏等等，我去找我媽就成了。”

“可你這很不方便，還要把車推回家。”

“謝謝。”

“沒事。”

付清慌慌張張的把車推進門，帶上□□和現金，又看著其舞換上寬松的靴子。出門上車，擁堵在最繁華的地段，幾番折騰下來，到積水潭醫院時，早已更深露重了。

在急診室門前，等到文明後，也恰巧輪到了其舞就診。給其舞看病的大夫是一位儒雅的男中年，戴著厚重的眼鏡，接過其舞手中的 CT 片，又用手看了看傷處。

這才用左手持著 CT 片插到儀器上，對著腳踝的部分再仔細看了看，說：“右腳腳踝，骨裂，需要打石膏。”

一邊說著病情，一邊寫著病例。幾筆招呼完，又是一番叮囑：“你們隔一段時間需要來醫院拍個 CT，看看治療效果，具體覆診時間，會提前通知。要按時服藥，打上石膏後，你會行動不便。不過，在家休養個兩、三個月就沒事了，年輕人好的快嘛。”

“那個，我是高三的考生，必須要上課。”

“呃，但是傷筋動骨一百天，你要上學的話，也不是不可以。”醫生略作思考，“這樣，打完石膏後，你們出門到對面的醫療器材那裏買個拐杖，支著走，右腳千萬不要使力，知道嗎？”

“好的，謝謝您。”

“沒事，小丫頭回家多補補鈣，好得快。”

其舞微笑，“嗯，謝謝。”

臨近23點40分才出急診的大門，趴在文明的肩頭，其舞一瞬間有著說不出的感受。厚重的石膏，加上她標準的體重，確是文明肩頭的負累。

文明那顫抖中又不乏穩重的步伐，細細感受，就能分毫不差的傳遞給身後的人。

其舞忽然有些埋怨自己不夠消瘦，身形單薄的父母，此刻對比她肥瘦適中的身材，有些刺目。她於心不忍，從文明的肩頭換到付清的身上，她幾次的“我自己走吧”，都被和諧掉了。

“要不，叔叔、阿姨，今天還是我背她吧！明天一早我買好拐杖就給您送來。”柯永貝誠懇道。

付清委婉拒絕，“那怎麽行，男未婚女未嫁，才第一面，這樣於理不合。何況小舞也沒多重，我們現在還能背動。”

“我最近會減肥的。”其舞的聲音很輕，但是在驚蟄前後的夜晚，沒有人的醫院，還是很響亮的，至少其舞身邊的人都聽到了。

文明玩笑，“就你這小身板還減肥？”

“是啊！再減就看不見人了。”柯永貝也在試圖緩和氣氛，打破其舞話中的內疚。

其舞抿嘴，強顏歡笑，內心湧上的感動充盈了眼眶。思緒紛繁，場景更疊，待到填寫事故單，其舞才回過神。

看著交警身後的時鐘，時針正指向兩點，分針呈180°舒展腰肢。其舞忽然有些發愁，“媽媽，我覺得作業寫不完了。”

“還寫什麽作業啊！”付清哭笑不得，“晚點我給你們班主任打電話，說明情況，今天請假不去。好在是周五，你也不用落很多課。”

“嗯，”其舞混沌的大腦還在慢慢運轉，“那小小……”

“一起通知，放心。”

木訥的回答，“好”。

淩晨到家，脫了鞋，枕著左臂躺下，把右腳搭在左腳上。即使在疲憊的睡夢中，其舞依舊能感受到石膏的厚重和腳踝的疼痛。咬緊下唇，她努力不讓疼痛的聲音打破寂靜的晨光。

經過最初三天的適應期，其舞學會了如何拄拐不疼，如何不使力的行進。於是從周一開始，她每天吃著補鈣的營養品和藥，拄著拐蹦蹦跳跳的穿梭在樓道、班級、衛生間之中。

拐杖很長，近一米二、三，放到教室的任何地方都很不方便。只有平放在其舞身側的地面，不影響他人，也不麻煩自己。

車禍、拄拐——似乎是一個令人驚詫的課題，整個學校的目光都被聚焦在了其舞身上。可其舞不以為然，至少她並不認為這叫車禍。

電視也好，電影也罷，似乎車禍都是指那些人撞車了，但她不是。生活中，也沒那麽誇大其詞。在她眼中，編劇就是胡編亂造，而且編的破綻百出，倘若能編的□□無縫，那還是挺令人敬佩的。

拄拐，她並沒有什麽悲傷的情緒，也沒有影視劇裏的患得患失、疑神疑鬼、哭哭啼啼。除去如廁不便，似乎也沒什麽妨礙。

可即便如此，小小也總是如臨大敵的隨時註意著其舞，怕她一拐杖沒支撐住，就滑倒了。於是，但凡其舞起身，小小便會上前幫忙，如果小小不在，就會有班上的同學幫上一把，因為大家也都是熱心人。這下子，其舞更不好意思了，便減少不必要的走動，爭取不麻煩身邊人。

日子一天天過，小小總是早早的騎車到其舞家，然後一起乘車到學校，如此往覆。一周過去，第二周的周一清晨，高三四班又迎來了同樣拄拐的任塵妃。看見任塵妃拄著拐，一瘸一拐，其舞不無驚詫的詢問：“任姐，你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
“哼！還說呢！周六那天我去上課，路上買了一個肉松面包。我每次吃肉松面包都是先吃肉松在吃沒有肉松的幹面包，但那天我想慢慢品嘗。那是我最喜歡的肉松面包啊！很難得才買到的，所以就先吃外面的幹面包，想最後慢慢吃肉松的！”說到這裏，任塵妃恨不得要哭出來。“結果，結果，我光顧著吃了，沒看見人行道上的樹坑，一腳踩進去，就沒抓住肉松面包。腳扭傷了，肉松還沒吃到，好委屈！”

其舞強自忍了忍，終是沒忍住，“那個，任姐，我想不厚道一次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其舞捂著嘴巴，笑瞇了眼，“任姐你太可愛了，都扭傷了，居然還只關心肉松。”

“因為那面包好吃啊！”下意識的接口，隨即又反應過來，“你是壞人！”

“唔嗯！”努力嚴肅表情，“看病的時候，醫生怎麽說？”

任塵妃無奈嘆息，“說我骨折，要打石膏，我說不成，就換成夾板了。”

“石膏？”其舞蹙眉，“你去的哪家醫院啊？”

“積水潭。”任塵妃解釋，“我每天看你那麽蹦跶，腦仁疼，所以寧可好的慢點，也不想打石膏。醫生沒轍，只能夾板了。”

“這樣啊！”其舞忽而感嘆：“咱這算是難兄難弟啊！”

“那我希望和你不熟。”任塵妃撅嘴。

其舞挑眉，“哎！某人到底也沒吃到肉松，可惜可惜。”

“……”

見到任塵妃哀怨的瞪著自己，其舞又轉換話題，“所以啊！以後要先吃自己愛吃的，不愛吃的留到最後。”

“就是，我當初就以為苦盡甘來，才會更好。”

“可別信什麽苦盡甘來，就怕苦盡，甘……”不自覺的抿嘴，蹙起眉頭。

任塵妃疑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苦盡了，甘沒來。”其舞低落道。

任塵妃開解：“不會吧！人生那麽長，總會等到甘的。”

其舞忽然有些預感，“怕就怕，等不到啊！那就是盡苦靡甘，只有苦澀，沒有甘甜。”

“會嗎？”任塵妃疑惑。

其舞苦澀微笑，“不知道為什麽，我有一種錯覺，好像我的人生只有苦澀。”

“別那麽悲觀，你看我，單親家庭，爸爸背叛媽媽，都沒人搭理我，我還不是照樣開開心心的。這只在於你怎麽看。”

“或許，我也不知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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